十二房东
驻村期间,因村部不具备食宿条件,工作组租住村民付林生家。之所以选择住在他家,主要是方便。他家新建的三层楼房位于村里十字路口,步行两分钟就是村委会,而且夫妻俩常年在家,能够提供一日三餐的膳食服务。他家房子足有三百多平方米,只有年近八旬的母亲和正在读小学的侄女跟他们一起生活,加上工作队3人,房子还是显得空荡荡的。农村人盖房,面子远比里子重要,只要钱不是问题,批多少面积,建多大房子,绝对不会缩水少建。
房东是一对精明能干的夫妻,凭智慧和能力,一个开店,一个开流动餐馆,生意不错,收入稳定。也就是说,他们是足不出村的农民,却可以不靠土地吃饭,除了少量的种点菜,他们基本不用下田下地干活。
林生家在村里算得上殷实和谐家庭,夫妻俩重孝悌、有担当。林生有一儿一女,但都不在身边,女儿已嫁人生子,随夫在新疆哈密工作生活,儿子在广东工作,他们整年难得回一趟老家。而今,林生五十开外就做了外公,假如儿子随他所愿娶妻生子,那他里公也做了。这年龄在农村做公公,既不算早,也不算晚。林生还有一个兄弟,只不过弟弟没他幸运,从小身体孱弱。弟弟成家后生了一女一子,更为不幸的是,弟媳又患上了慢性病,一家人便结结实实的成了村里的贫困户。为缓解弟弟一家人的困难,林生夫妇主动担起了赡养母亲和供养一个侄女的全部责任。弟媳产后身体太差,小侄女刚生下来就接到他家养育,以至于孩子长大后一直管他们俩叫爸爸妈妈。小女孩应该已懂事了,也应该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日后,不知道她会不会改口叫自己的父母亲一声爸爸妈妈。林生夫妇对弟弟的女儿视同己出,一把屎、一把尿,从小拉扯到大,别说打骂,连说句重话都很少。对此,林生女儿不知多少次当着父母的面不无醋意的说他们“偏心”,她和弟弟从小都没有享受到妹妹的待遇。
没有人能选择家庭出身背景的好与坏。小姑娘生在贫困户家庭的确很不幸,不幸中的万幸,她遇上了仁爱的大伯和大妈。林生说只要孩子能读书,读到大学供到大学,直到出嫁。
付家之所以和谐顺畅,得益于贤内助虎兰。她是个聪明、大气、能干的女人。她娘家就在隔壁村,早年家里子女多,生活压力大,加上父亲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小学未毕业就让她辍学,回家干活。嫁到付家,田里地里的农活,巾帼不让须眉,生儿育女,孝顺老人,家里家外和谐。
他们家是村里的交通中心,也是村里最聚人气的地方。虎兰在家里开日用杂货店,一年四季起早贪黑,她家的门是村里开门最早、关门最晚的。她会做人,人缘特别的好。每天早上,到她家的村民络绎不绝,不论上门购物的,还是串门闲坐的,迎接他们的是女主人的笑脸、亲切的乡音和香喷喷的菊花茶。
改革开放之前,他们像所有的中国农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土地里刨食,无限忙碌。遇上年成不好,粮食不丰,地皮常常顾不上肚皮。
改革开放,是中国的机遇,更是中国农民的机遇。他们赶上了,也抓住了。
二十年前,他们洗脚上岸,穿鞋进城,随南下的农民工大潮到广东谋生。只不过他们没进工厂,而是选择在工厂旁边做快餐生意。夫妻同心,夫唱妇和,生意兴隆。只可惜快餐店没开几年,因家里老人和孩子要照料,返乡了。这段打拼的时间虽说不长,钱也赚的不多,但对两个只有小学文化且已不年轻的农民却有着极大的意义,提升了炒菜技术,开阔了眼界,厘清了思路。此后,他们在家门口开启了脚不沾泥的就业创业之路。
回村后,两人同在村里创业,相互支持,互帮互助。但,各做各的,分灶吃饭,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总体来说,无论是农业,还是商业,虎兰的创业之路都比林生要走得稳走得顺。她天生就有商业头脑意识,认准了的事就会坚定的走下去,不会因噎废食,不会半路而废。
相比之下,林生的创业之路则要坎坷得多,曲折得多。林生先后投资过不少项目,比如买过挖机、钩机、拖拉机,还做过皮粉加工等等。或因项目选择失准,或投资规模不够,或技术要领不硬,有的项目坚持不到一年,转行了;有的项目坚持了两年三年,还是做不下去;有的项目亏本了,有的项目保本持平。创业有风险,有成功,也有失败。林生的可取之处就在于,屡败屡战,绝不气馁,绝不认输。终于,他找准了方向,发挥自己的长处,搞起了老本行,做起了流动餐馆。
红白喜事是农家的大事。千百年来,中国农家每逢大事,农村习俗,必须隆重,必须热闹。无论谁家办事,全村总动员,亲帮亲,邻帮邻,男女老少一齐上。农村外出就业创业成为常态后,留在村里的劳动力越来越少了,平时,村里除了老人,就剩孩子,除春节外,农村再难见到人山人海的热闹场景。此时,遇上大事,远在天南地北打拼的人多数是没办法回来帮忙的。于是,替人操办”大事”的专业团队一一流动餐馆便应运而生。而且,现在的村民在外打拼时间长了,眼界宽了,口袋鼓了,大家从经济上和思想上都能接受这种服务。
林生的流动餐馆红红火火,订单不断,已经得到远近乡村的认可。办流动餐馆充分发挥了他所有的优势:他南下广东时就烧得一手好菜;他是村里杀猪宰羊高手;十余年的驾龄,驾驶技术过硬。再次创业,过去做皮粉加工生产请的5个帮工,转身成为流动餐馆的帮手,也算是他创业带动的就业。
创业的路走顺了,想不赚钱都难。进入寒冬腊月,农村人家家户户都要杀猪宰羊过年。杀猪宰羊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得了的,林生的好手艺格外的吃香,请他杀猪要提前预约。一头两百来斤的肥猪,把生猪从猪栏赶出,只要一两个帮手,他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一个半钟头,案上肉是肉,骨是骨。他杀猪的手法干净利落,与庖丁解牛好有一比。现在,农家请人杀猪,按市场行情付费,杀一头猪的工钱两百元,外加一包烟、一副猪小肠、一餐饭。最忙的冬天,他一天杀了4头猪,天不亮起床,早饭前,两头猪已杀好。
农村有句老话: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别小看了杀猪这点活,一个冬季下来,一个人稍稍吃点苦,受点累,三两万块钱就到手了。
住的时间长了,对于他家的人,对于他家的事,自然而然,就有了亲切之感。印象最印的是,他对母亲的称谓非常的特别,我闻所未闻。
有天早晨,我们在客厅正准备吃饭,林生向厨房连续喊了几声短促的单音:“姐(jia念去声,发音同瑞昌方言“姐”相近),吃饭!”他母亲上桌后,我明白了他刚才是在叫母亲吃饭。我很好奇,但不知其所以然。
棋盘人管母亲叫“姐”(单音),称父亲叫“叔叔”(双音),在部分家族代代相传。目前,年轻人基本放弃了传统的叫法,只有少量家庭中的老辈人仍保持这一特别的称呼。
我向村里老人讨教,问其故,皆曰不知。我想原因肯定有,只是失传罢了。反正无关大雅,只管奔驰联想。我猜想,在过去久远的山村,多子女家庭的父母迫于生计,整天土地里忙碌,顾及不了照看孩子,于是,姐姐照顾弟弟妹妹,叔叔照顾侄儿侄女就成为常态。封闭的山村,教育的缺失,长大的孩子就错将姐姐当做娘,误将叔叔当父了。不然,就很难解释为何这样称谓父母。
时间将淘洗一切不合时宜的传统。这一特别的称谓终将沉寂历史的长河。
??山水达人,江西九江人,二十多年的户外老驴,酷爱爬山、游泳、远足、拍照、码字,秉持体要勤动,脑要勤用理念,笔耕不辍,散文、诗歌、随笔自成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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