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了门，赵晓楠看到门口有个垃圾袋，是保姆忘了带下去丢的，她顺手拿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忽然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劲儿，一股淡淡的精液腥气。
赵晓楠怀疑地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手里的垃圾袋上，垃圾袋是书房的。忍着恶心，她把垃圾袋打开检查，杂七杂八的中间是一团的卫生纸，卫生纸的中间是只用过的黑色套子。她见过这种黑色的，但不是家里。
用力把垃圾砸进垃圾箱时，赵晓楠心里泛潮，想呕呕不出来。会是谁呢，在她家里，如此明目张胆的，恐怕只有那保姆小雅了。
小雅28岁，大专，离异，是邓总介绍的那家家政公司强力推荐的。宋涛起初觉得她太年轻，可赵晓楠笑笑说，你心虚什么。
小雅做了快一年了，一直手脚利落干净，却没想到当初宋涛的心虚还真有预见性。
一上午，赵晓楠都绝望万分。怎么跟她谈谈，或者是跟宋涛谈谈？这件事要不要揭穿，揭穿了对他们的婚姻利大还是弊大？赶走这一个，怎么保证不再有第二个，第三个？
成年人不能只发泄情绪，成年人要解决问题。
2、
很晚的时候，宋涛还没回来，小雅把孩子哄睡了，出来倒水喝。
赵晓楠在黑暗的客厅里坐着，“小雅。”
小雅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她顺手把灯打开，看赵晓楠的表情。
赵晓楠不动声色地问，“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在我们家干得怎么样？”
“挺好啊。”
“该干的干，不该干的不要干。”
小雅看着她，不吱声，似乎并不害怕，这很是出乎赵晓楠的意料。她原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那么难道是，宋涛跟她许诺什么了？
不不不，这不可能。一个是保姆，一个是律师，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你都知道了？”小雅终于问出口，并且明显带着挑衅，“那什么是该干的，什么又是不该干的呢？”
赵晓楠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发作，小雅又说，“我还没问你呢，跟别人外面开房又拍那种恶心的视频，这样的事儿该干吗？”
赵晓楠的头轰一声炸了。
邓总是赵晓楠的老板，两人保持关系有两三年。她图点工作的方便，图点感情，图点打发婚姻的无聊。平时两人都是隔三岔五去开房，有一次用拍了段视频，存在手机的最隐秘处没删除，不知怎么竟然让小雅看到了。
“你威胁我？”赵晓楠站起来。
小雅端着的一杯水，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赵晓楠马上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处于了下风，她又重新坐下去，“你想要什么，你说。”
“还能要什么……”小雅没好气。
房子？婚姻？宋涛能给她啥？她们都明白得很。
“不就是钱吗？”赵晓楠嘲讽道，“你想要多少，我给你。”
“不就是钱嘛。”小雅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气势一点不比她低，“你上班不是为了钱嘛，你跟邓老板不是为了钱嘛，你起早贪黑地接案子不都是为了钱嘛。”她用另一种嘲讽，嘲讽了她的嘲讽。
赵晓楠不想跟她多争辩，她赵晓楠现在已经是一败涂地了。
“你想要多少？”
“十万，所有的事我都能告诉你，你的事我绝不跟他说。”
“十万你马上走人？”
“当然走！这么恶心的地方谁还能继续呆下去。”她回答得轻佻。
这时门响，宋涛回来，看到两个女人奇怪地对峙，他惊了一下。小雅活络，赶紧把手里的水递到赵晓楠跟前，“姐有点头疼，孩子睡了，我出来看看她。姐，医院吧？”
宋涛问，“没事儿吧？”
赵晓楠恼怒着挥一下手，“没事儿，睡觉。”
3、
宋涛在卫生间哗哗洗澡，赵晓楠偷偷看他手机的银行记录，看不出什么大毛病来。他每个月的收入除了家用，能藏起来的活动钱不到五千块，能给小雅多少呢。
一千？两千？想想这个保姆也蛮廉价的，带孩子、干家务还附带陪睡，拿到手也不过。
忽地想到自己，邓总一年给她的钱和物品超过五万了吗？靠，自己比一个保姆更廉价，赵晓楠忽然有些莫名的悲哀。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婚不应该离。牙一咬眼睛一闭就挺过去了，谁没点脏事。那就给小雅十万块钱，打发她赶紧滚蛋吧。
但赵晓楠手里的钱买了理财，只有两万是活期，定期要到月底才能取出来。
可她一天也不想忍。
4、
第二天邓总带赵晓楠吃饭时，她把这事跟他说了。她以为他会马上转账给她救急，没想到他竟然吃惊地问，“凭什么这个钱要你出？”
见赵晓楠脸色一沉，他赶紧说，“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承担这个钱。她碍你什么事了吗？一个小地方来的女人出来做工，为的就是钱，让她自己慢慢在宋涛身上磨好了，磨到了，是她的本事，磨不到，她自己干着急。男人的钱哪有那么好磨的，宋涛就一普通拿工资的人，经得起她几磨？有她在这儿撅着，他也没心思再有别的花花肠子。你家大头的财产你紧紧握在手里，其他的事，管他呢。”
赵晓楠艰难地把一口汤咽下去，烫得她的心跟喉咙一样地火烧火燎。她努力权衡着，权衡自己在邓老板身上到底磨到了多少呢。
然后他拿出手机问她，“你还要不要？你要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赵晓楠忽然就想明白了，邓总一语双关，当他问她凭什么要出这个钱的时候，事实上也是在提醒她凭什么我要来出这个钱。或许有一天他们俩人的事情败露，那她赵晓楠会不会是第二个小雅？每个角色琢磨来琢磨去，大体不都一样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老郑，刚被烫焦的心又被蒙上一层冰，哗哗碎裂。
5、
赵晓楠想来想去决定把事情先放一放，要不就两女共侍一夫算了。
晚上回到家，小雅正在教儿子画简笔画，很认真。儿子很喜欢这个阿姨，她也确实尽职尽责。赵晓楠叹了口气，回房看书。
书里的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邓总的话不无道理，但说来说去是不情愿借钱给她。还有，她如果看不到小雅心里也还舒服点，可她又天天在眼前晃，谁受得了。网络里说有一男人，有一个老婆三个情人，四个女人还经常一桌子打麻将，都知道对方的事儿，各取所需，谁管谁啊。可赵晓楠做不到，或者说宋涛还没优秀到能让她忍成那样的份儿上。
不管大忍小忍，人活着都是在忍和熬，再忍几天吧，只当提高自己忍耐的阈值。
艰难地熬到月底，赵晓楠的钱一到账，马上提出来，拿了十万块钱，报纸包着，甩给小雅。
小雅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的箱子里塞满衣服，只留了一点空，正好放那十万块钱。她把膝盖压在行李箱上拉拉锁，拉上后，满意地拍了拍她鼓囊囊的箱子。
“赵姐，你咋不问我呢？”
“快点走。”赵晓楠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
“你钱都给了，咋不问我那人是谁？”
赵晓楠有几秒种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才说，“谁？”
“就是宋哥带的那个实习生呀，你见过，个子高高的，裙子短短的。”
“你说什么？还有别人？”
两个人都怔住了，小雅大叫起来，“你不会一直以为是我吧！你也把我想得太不要脸了吧！”
赵晓楠一把拽住她，“你俩什么事都没有？”
“你这女人太龌龊了！你以为天下女人都是偷情的贱人吗？”小雅甩开赵晓楠的手。
看来这人不是吃素的，赵晓楠急急地问，“你是不是也敲了宋涛的钱？”
“三万。”她得意地伸出三根指头，“他没你爽快。”
小雅走在前面，赵晓楠踉踉跄跄在后面跟着。电梯来了，小雅冲进电梯，大声告别，“赵姐，白瞎了我对你那么尊重，我这个人只卖男人不卖女人，你的事我一点没说，真没说。”
电梯门关上，很快下面传来叮的一声，像微波炉重新打开，一切都跟放进去时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7、
小雅转出小区门口，一辆漂亮的SUV车头前，邓老板带着墨镜悠闲地吸着烟，“结束了？”
“恩，一分不少。”小雅对着行李箱努努嘴。
“完美。”邓总拽过箱子，放到了后备箱里。
“毕竟是搞法律的大老板，这事让你策划的滴水不漏啊。”副驾驶座上，小雅风情万种地看着邓老板。
“唉，宝贝儿，我这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那女人步步紧逼，搞的我焦头烂额的，再进一步我可就无路可退了。只是没想到，宋涛这还有意外收获。哈哈......省的我再跟这老女人费口舌了，小雅啊，还是你厉害。再说了，就她那松松垮垮的皮囊，哪能跟我宝贝儿相提并论呢。”宋老板戏谑着把肥嘟嘟的大手放在了小雅的大腿处。
8、
宋涛回来，见儿子一个人在玩，随口问，“小雅呢？”
赵晓楠平静地说，“辞了。”
宋涛正在换鞋的手停下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换上，“怎么了？”他声音发虚。
“她不小心跟我说了你和你实习生的事。”赵晓楠决定把事情挖个水落石出。
宋涛气得跳起来，“我那天喝多了，实习生送我回来……就那一次！小雅敲了我三万块钱说保证不说出去，我现在打电话给她！”
赵晓楠连忙跳上去摁住他，“你觉得你的事儿挺好看是不是？！”
宋涛转脸对赵晓楠哀求，“真的就那一次，我绝对是上了那实习生的套，她把我扶上来，连安全套都戴在身上，事后马上威胁我给她转正……转正后她调北京总部去了。”他越说越生气，要打电话找小雅把那三万块钱讨回来，说不行的话明天就到家政公司去找她。
赵晓楠暴跳如雷地灭了他这个念头，“你还不嫌丑吗，作来作去的！事情到此为止！”
宋涛败下阵来，“老婆，对不起。”
赵晓楠装出强硬的气势，“连保姆都看不下去啦，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赵晓楠在沙发上颓败地倒下来，谁是干净的呢？她暗暗在想。
保姆黑吃黑吃得理直气壮，赵晓楠认定自己虽然出轨但是心还向着家里，邓总的振振有词连环套地虚情假意，宋涛觉得自己只有一次而且还是受害者……
这世界之所以光怪琉璃，全杖人们随时能抓出一套一套的荒唐说辞，编织出城市里一个又一个五花八门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