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清源
编辑
范凯洋
排版
辛春
责编
孟娜
在凌晨的街角，酷日的午后，你是否曾看见过这样一群身影？他们穿着黄马甲，戴着帽子，拿着扫把和簸箕，弯着腰，立在街边。他们是城市的清道夫，维护着城市的整洁和正常运转。中国目前有万在职环卫工，他们承担着.6万公里道路的保洁，日均运输1.45万吨生活垃圾。
环卫工人这一群体的福利待遇及权益保障一直是社会的热点话题，近年来政府与环卫公司都在努力促进环卫行业的发展完善，但目前仍存在环卫工人工资待遇低、工作强度大、合法劳动权益难保障等问题。
王梅，62岁，是一名一线环卫工人，已在高建环卫公司工作了一年。高建环卫公司位于湖南省吉首市人民北路，是去年新招标成功的四所环卫公司中的一所。公司规定员工每天需上满两个班次：上午从四点到九点、下午从三点到八点，全年天无休，每月工资元，扣除养老保险费元，环卫工人实际每月可拿到元。在清明、春节等传统节假日时，公司会发放50—元的红包以及一袋米加一桶油。每天凌晨三点半，王阿姨就已洗漱完毕，穿上黄马甲，戴好帽子，接上满满一壶水，拿上扫帚、簸箕和毛巾，拖上停放在楼下装垃圾的手推车，缓缓向光明桥走去。光明桥距王阿姨的住处并不算远，步行10分钟便可到达。但因为环卫公司的管理人员会在四点整或三点五十几分突击检查人员到岗情况，如在检查时不在便要被罚款元。所以王阿姨总会提前20分钟到达自己的工作区域。王阿姨的工作范围大致从金牛角菜市场前的公交站到光明桥尽头，这是一个很繁华的路段，人流量、车流量都比较大，因此清理量也相对较大。不到半年的时间王阿姨就用坏了一把扫帚。随后王阿姨来到环卫公司想要领取一把新扫帚，但公司管理人员告知王阿姨，扫把一年只能领一次，中途用坏需自行购买。王阿姨认为这很不合理，与管理人员争执起来。管理人员则表示王阿姨此举太过无理取闹，劳动工具所有权本来就属于公司，王阿姨弄坏扫把本就应该买一把新的进行赔偿。这场争执最终以王阿姨妥协而结束。王阿姨表示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和公司管理人员起冲突了。上次冲突是在她签完劳动合同回家，儿子告诉她，她已经超过购买养老保险的年龄上限，公司无法为她购买养老保险，所以不该扣除她养老保险金。王阿姨因此找到公司管理人员，要求他们每月发放自己被扣除的“养老保险金”。但公司表示保险是统一购买的，无法单独退还她一人的养老保险费。
刘英，54岁，一名新入行的一线环卫工人，已在家宝环卫公司工作了三个月。家宝公司地处湖南省吉首市东环大桥环卫处一楼，受雇于该公司的环卫工人每月工资元，上班时间、保险金等规定均与高建公司一致。半年前刘阿姨因视力问题被饭馆辞退，一直待业在家。正好三个月前，做了八年环卫工人的姐姐为照顾在广州的孙子离职，便推荐了刘阿姨去填补自己职位的空缺。刚进公司刘阿姨就领到了自己的草帽和黄马甲，至于扫帚和簸箕，公司负责人则表示因数量不够，需刘阿姨自行购买。刘阿姨说，姐姐工作八年了，以前一直是元一个月，到年新政策下来工资才一下涨到元，从年到现在这个工资就一直没变过。元对刘阿姨来说不算太少，而且她从一个月前开始多扫了半个路段，现在每月还能多挣元。但工资的增长并没有带来公司购买保险金比例的相应增长。家宝公司依旧按国家规定需缴纳的最低标准为刘阿姨购买保险。她说：“保险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公司说国家要求必须要买。我就觉得买了就行了。买的（保险份额）多了，扣的钱也就越多了，还更不划算。但是有时候环卫局来检查，我就要去帮忙打扫那些没扫干净的地方。如果我不去，公司那边的管理人员就会来找我，说在我扫的这块地方发现了什么白色卫生纸啊、塑料袋这些东西。一片卫生纸要扣50块，一个塑料袋要扣块钱。不去要扣钱，去了也没有给过我加班费。”
针对以上问题，家宝环卫公司相关工作人员也做出了回应。他表示，公司内部具体的管理条例不宜过度公开探讨，但公司运行的规章制度一直严格遵循国家法律，不存在任何违法行为，公司和政府也一直在想办法提升环卫工人的待遇。
彭红，56岁，一名具有十年从业经验的老一线环卫工人，现就职于碧泰环卫公司。主要负责垃圾的运输工作。每月工资元，缴纳保险元，全年无休，工作时间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中午可短暂离岗去吃午饭。在这些年的环卫工作中，最让彭叔感叹的便是这一路来他劳动所得的起起伏伏。年时彭叔刚入职，因负责好几个路段的垃圾运输，所以每月能拿到相对较高的元工资；年彭叔所在公司将自己的环卫业务承包出去，彭叔成为了临时合同工，由新的公司负责管理，彭叔的工资一下变成了每月元；年新公司才补签了彭叔的劳动合同，其工资也上涨到元一个月。去年开始新一轮竞标，新的四所公司竞标成功。彭叔也与新的公司续签了合同，工资也调整到元一个月。
像王阿姨、刘阿姨、彭叔这样的一线环卫工人在我国还有许多许多，他们的故事只是大时代背景下一线环卫工人现状的一个小小的缩影，折射出我国环卫业的种种问题。
目前我国大部分地区环卫业均采用市场化的运作模式，通过公开招标确定环卫公司——政府负责对环境卫生进行质量监管，环卫工作的具体开展则由企业执行。中标门槛完全由投标金额决定，价高者得，其中环卫工权益保障情况并不作为评定标准。
这种外包模式使得环卫公司往往在利益驱动下损害劳动者部分权益，如五险一金权益。为节约成本，不少环卫公司均未按工人实际工资进行保险缴纳，而是以最低标准为工人购买保险，并且部分公司用环卫工人的实际工资来为其购买住房公积金，而非公司盈利所得。根据湖南省政府年发布的《关于切实保障环卫行业职工合法权益实施意见》用人单位应按照用人单位所在地住房公积金缴纳标准为签订劳动合同的环卫工人缴纳住房公积金，多渠道解决环卫职工的住房困难问题。但目前吉首市还存在许多环卫工人并无用人单位帮其购买住房公积金的现象。
让环卫工人芥蒂的并不是公司是否按工资比例缴纳保险或者自己是否能享受到住房公积金，而是他们不得不挪出部分工资用于购买五险一金。受访工人表示，他们并不愿意购买保险，本来工资就低，交完保险后，实际到手工资更低了。
根据湖南省政府年颁布的《关于切实保障环卫行业职工合法权益实施意见》的通知，要进一步提高环卫合同工的工资水平，确保环卫职工的最低工资收入不低于当地最低工资标准的%，建立环卫职工工资正常增长机制，让环卫工人工资收入增长与经济发展相匹配。湖南省从年10月1日起最低工资标准调整至元，即现在湖南省环卫工人的最低工资收入不应低于元。但实际上湖南省仍存在像王梅这样的每月工资低于最低工资标准的环卫工人。
（图源自中国政府网）
对此环卫局工作人员表示，他们的工作只是检查城市卫生是否达标，并不参与公司内部对环卫工的管理机制。由政府负责拨款发放环卫工人的工资，具体如何发放是公司内部事务，他们并不清楚。
除此以外，还存在一些环卫公司甚至通过“以罚代管”等方式克扣工资、不遵照《劳动法》发放加班费，这导致工人能够到手的实际工资远少于应得工资。并且因后续并未推动任何有关建立工资动态增长的具体实施条例，从年到年环卫合同制工人工资并没有得到动态提升，一直按元标准发放。
除了工资和保险外，劳动者的基本劳动用品也没有得到落实保障。环卫工日常作业中仅有一把扫帚、一个簸箕、一辆手推车，设备陈旧简陋。部分垃圾清运车和垃圾中转站为敞开式，亦没有额外的口罩、手套等供应。而且甚至连最基本的扫帚和簸箕都出现了严重的供应不足。
(“情暖环卫工，夏日送清凉”活动现场。图源自红网）
环卫工人长期的户外工作环境、超长的工作时间、较低的工资待遇以及其所创造的社会价值之间一直存在着严重的失衡现象。对于一个行业普遍存在的现象任何一个地区的环卫处或一家环卫公司都无法做出简单的回应，这并非只是一个地区或一家公司的问题。这种失衡现象的改变需要各个地方政府和环卫公司的共同努力。
（本文人物均为化名）